董诰 金陵十景图册
1780年,乾隆皇帝第五次南巡,在三月二十六日到达江宁行宫之后,拿出了随身携带的《金陵十景图册》,这件描绘南京“栖霞山”一带旖旎风光的佳构,是五年前乾隆重臣董诰所进献,虽然董诰进呈乾隆的书画颇多,但这件始终是受到乾隆珍藏、反复把玩的至宝。
1755年,董诰进呈之时,乾隆赞叹连连,欣然御笔题诗;而五年后,面对江南的秀美山水,乾隆忍不住再次挥毫。
于是,名臣董诰所作、乾隆御笔双题的《金陵十景图册》就这样诞生了,其笔酣墨畅,神采焕然,君臣二人诗情画意相互辉映,堪称联璧。
而举槌在即的华艺香港2019秋拍,这件深藏二十年、估价过亿的“石渠遗珠”即将亮相拍场。毫无疑问,届时必将上演一番精彩角逐。
谁是董诰?
谈到《金陵十景图册》的珍贵,我们不得不从作者董诰说起。这位出生于浙江富阳的“江南才子”是正儿八经的“官二代”,亦是“画二代”,他的父亲董邦达一生仕途通达,官至尚书,同时又是丹青妙手,时常给皇帝进献“臣字款”画幅。董诰“禀承家学,雅秀绝尘”,参加科举差点就成了探花,一路做到文华殿大学士,深得乾隆、嘉庆两代皇帝器重。乾隆甚至晚年时一度让董诰为自己“代笔”。《石渠宝笈》续编行将成书之际,年过八旬的弘历在《快雪时晴帖》册中题写道:“予八十有三,不用眼镜。今岁诗字多,艰于细书,命董诰代写,亦佳话也!御识”。
这么一位品行能力兼备的大臣,还是一位擅书法、工绘画的高手。据传,董诰书法宗“二王”,还能于一粒芝麻上书“天下太平”四字。董诰的山水在承接父风的基础上,泛学元以来大家,尤以师法黄公望、王蒙面貌者为精。
由于董诰高贵的文臣身份,又能时时亲近“天颜”,因此他的大量书法是“进呈御览”或是“奉敕恭绘”的“臣”字款作品,而其用于友朋交游的“文人墨戏”式的作品传世又数量极少。所以,收藏、研究其“臣”字款作品,成为解析其书画的风格演变、文人内涵和历史地位的重要内容和依据。
乾隆独爱的《金陵十景图册》
《金陵十景图册》是董诰最早到南京去主持一次考试的时候画的,回来就献给了乾隆帝。现在这一册是他回京以后凭着回忆再画然后进献的。画作各开构思精巧,笔墨隽永,设色清雅,既有元人山水的圆润浑厚,又不乏明人山水的灵动文秀。创作的这一年,是董诰高产的一年,进献的山水画册不在少数,但乾隆偏偏对这册情有独钟。乾隆是位非常重视用图像的方式去记录他的重大政策、军事和外交活动的君主,所以他身边的词臣常常把山川名胜包括皇帝比较重视的园林、行宫,用写实的手段记录下来。
《金陵十景图册》第一开
据《南巡盛典》记载,清乾隆皇帝对栖霞山钟爱有加,早在1751年,两江总督尹继善就开始负责修建栖霞行宫,历时6年。乾隆皇帝六次南巡,第一次行宫尚未建成,而后五次都住在栖霞行宫。五次驻跸栖霞山行宫期间,乾隆皇帝共题诗119首,书写楹联、匾额50余幅,御碑3块,其中《皇甫冉陆鸿渐栖霞寺采茶诗韵》和《金陵返跸栖霞》两碑在遗失多年后,于1999年出土。乾隆游栖霞山后,还为栖霞山万松山房、紫峰阁等十大景观命名,面对山川秀色,乾隆盛赞栖霞山为“第一金陵明秀山”,而这些美景都被董诰的丹青妙笔留在了图册中。不过遗憾的是,栖霞行宫毁于清咸丰年间清军与太平军的战火,现仅存遗址。
乾隆南巡图
董诰的这件作品是“写实”栖霞山的,但与我们今天普遍意义上所讲的“写实”,存在一定差异的。它不是像一张照片一样100%还原景致,而是画者将他们所见的和心中理解的景致进行筛选整合之后的一种“写实”。
不过绘画毕竟是董诰的“副业”,皇帝青睐自己的作品、时不时得进呈应该让董大人颇有些压力,所以针对这件作品是否为董诰亲笔曾有讨论。因为蒋宝陵《墨林今话》曾云,董诰的画弟子众,其晚年忙于公事无暇酬应索画时,弟子常常为之代笔:“秉政纶扉,不暇握管。问应人请,皆门下士捉刀,而公之真本未易见也。”
曾出入并寓居董诰府邸多年的周凯在其《富阳画山水者记》一文中也如此叙述:“文恭(董诰)山水多作于翰林时……晚年参赞枢密,经进图画,或自勾轮廓或布置景物,属门下宾客成之,再加点改,与黄尚书钺供奉书画。睿皇帝知事繁,大幅尝奉旨不必亲作;小册、便面,时奉命为之,凯所亲睹也。”
但查阅《清高宗御制诗文全集》,我们可以判断画作的创作时间在1775年,这时董诰36岁,正值盛年。中央美术学院教授邵彦谈到:“看董诰的亲笔,一个是看这件画册的风格跟董邦达画作的近似度——董诰的画艺传自他的父亲董邦达。当然我也怀疑过这套画会否是董邦达给儿子代笔的,但后来一查,1775年,董邦达已经过世了,所以排除了这个可能性。但是这件《金陵十景图册》的画风跟董邦达还是非常相似的,所以我认为这个册子应该是董诰的亲笔画。”
《金陵十景图册》第十开局部
“如果我们去翻董诰传世的画作图片,我想大部分人会有一个感觉是,董诰早期,尤其是有乾隆御题的、创作于1775年前后的山水画作,基本上都有一个比较突出的特点就是使用短皴。而后期很多有嘉庆帝题跋的画作,风格变化还是比较大的。后期嘉庆御题的那些画作,我认为是有人给他代笔的。董诰《金陵十景图册》的用笔风格,我觉得和董邦达是有一些相似的。尽管因为董邦达和董诰是富阳人的关系,我们提起他们总会和黄公望的画风联系起来,但是这种联系恐怕离不开四王画风的校正。我认为,他很有可能受王原祁的影响更大一点。比如我们看他那些细碎的色和线还有墨的交融、浑融的方面是带有一些王原祁风格的。而董诰和董邦达的画风对比起来,有一个不太一样的地方是,董邦达的大幅立轴画作里,有笔法力道比较猛的一面;相对而言,董诰的小楷写的比较好。而他在翰林有一两年的时间,都在给皇太后抄写经文,这对他的用笔是有一些影响的。”浙江师范大学美术学院副教授潘中华说。
《秘殿珠林石渠宝笈合编》著录书影
除此之外,这件作品上的乾隆御题是否为代笔,也是值得考证的问题。这件作品就时间上来说,处于乾隆四十四年,也是他创作精力比较旺盛的时期,用笔相对比较干脆利落,字也挺阔,不像乾隆晚年那种蚯蚓一样的软绵绵的字。
整个册子上,乾隆御题的墨色漂亮,是非常典型的乾隆时期的墨。乾隆是不用古墨的,所以他的题字,从蘸墨开始写,一直到颜色变淡为止的整个过程,墨色的晕染都均匀透亮,干干净净。假如墨不好的话,在这样的蜡笺上书写,墨就会阴开,看起来灰灰的。只有宫廷的御用墨,才会有如此漂亮的墨色。所以从材料的角度也可以佐证,这些御题是乾隆在盛年时候的得意之作。
《金陵十景图册》见于《秘殿珠林石渠宝笈续编》著录的“董诰江东撷秀二册”中的下册。根据画面所钤盖“乐寿堂鉴藏宝”、“宁寿宫续入石渠宝笈”,可知该册乾隆时期贮藏于宁寿宫乐寿堂内。而据最新发现的《清宫陈设档案》记载,道光十四年(1834),董诰《金陵十景图册》已入藏建福宫静怡轩。建福宫建于清乾隆五年(1740年),乾隆皇帝将他最钟爱的珍奇文物收藏于此,并经常在此写诗赏画。嘉庆时,下令将其全部封存,成了名副其实的宝库。至咸丰年间,董诰《金陵十景图册》仍贮藏于静怡轩“面西宝座上”。可知该册页一直为清宫所珍藏,历经乾隆、嘉庆、道光、咸丰四朝,记录详实。
宜子孙
乾隆御览之宝
即将进入亿元俱乐部的古代画家
清末及民国初年,末代皇帝溥仪以赏赐等名义,使部分书画名作散失;出宫时还将大批藏品迁离紫禁城,至伪满洲国结束期间,部分藏品失散于民间甚至海外,因此,不少石渠宝笈著录的书画珍品在近代都有着海外传承的经历,华艺香港这件也不例外。
《石渠宝笈》对于拍品的意义不必赘言,作为我国书画著录史上集大成者的旷古巨著,收录了清廷内府鼎盛时期所藏的历代书画精品,卷帙浩繁,蔚为壮观,历来为书画收藏家所重视。如今,《石渠宝笈》著录的绝大部分作品已被收藏于国内外博物馆体系中,流散市场者寥若晨星。因此,每有“宝笈”作品面世,便能引发收藏市场的广泛关注。
收录进《石渠宝笈》的作品一向是拍场宠儿:一方面,有“宝笈”为证,让人头疼的真伪问题就迎刃而解了,毕竟这些都是当年进献给皇上的,很难有人冒着杀头的危险拿赝品去糊弄;另一方面,也并非随便一件作品就能收录进宝笈,毕竟阅画无数的乾隆爷不是好糊弄吃的主。所以,现在拍场上,但凡是《石渠宝笈》提及的作品,作者即便籍籍无名,也是抢手的“尖货”,更何况这十册图景均出自乾嘉时期名臣董诰之手。
近年来,虽然古代书画市场并未出现突破“亿元”的震撼拍品,但稀缺的名家精品也绝不会遭受冷遇。就在刚刚落槌的中国嘉德2019年秋拍上,同样是石渠宝笈著录作品——清宫廷画家钱维城《苏轼舣舟亭图》以7475万元成交,在画面上,乾隆也曾两次挥毫亲题。而董诰作品,在拍场上的表现也一直是强劲有力:早在2011年,董诰二十余岁创作的作品《春景花卉册 春景山水册》册页(二册二十四开)在北京保利拍场上就以5290万元的高价成交;另一件《万有同春》同样是《石渠宝笈》著录十开册页,也是董诰进献皇帝的作品,亦超出估价拍出了3910万元。
而在华艺香港巡展台北的现场,华艺国际(香港)中国书画部副总裁林宇清向台湾媒体表示:"金陵十景图册是董诰在《石渠宝笈》着录中最重要的作品,可谓典范巨制,一派皇家气象,预期成交价超亿元。"
第一开是气势磅礴的全景式呈现,但见栖霞山雄峙长江南岸,漫山遍野苍翠葱郁,清澈幽碧的涧流汩汩,古刹栖霞寺伫立于山峦环抱之中。远方万里长江东流,岸坡丘岭相接,意境辽阔,气象万千。
第二开所绘“玲峰池”位于栖霞山中峰腰间。史载当时“孤亭屼峍,与石梁遥对。群山万壑中,一泓湛然,可鉴毫发”。画家笔下的峰峦起伏,树木蓊郁,亭阁伫立,右侧即为王冠峰,远近烟岚缥缈,澄怀味象,秀色可餐。
第三开所绘“紫峰阁”位于栖霞山中峰之麓。这里“群峦环绕,皆轩翔耸拔”,远观秀峙如锥。石壁间的山泉飞泻,峰下一泓清水粼粼闪烁,岸边寺庙屋舍林立,杂树翠竹互映,小桥流水敞轩。
第四开“万松山房”,所绘景致位于栖霞山主峰的半山腰。栖霞山麓多生松柏,“此尤蓊蔚”。每当山风谡谡吹过,万壑苍松鸣涛,绿荫丛中还有崇台杰阁。从中可见,此间“最为幽胜”。
第五开“天开岩”,位于山峰右下侧,因为周围岩石突兀奇峭,“中通一线,仄境森沉”,宛若天开一般,故而得名。南唐徐铉、北宋张稚圭、晚明杨时乔等名士皆在此留有题刻。映入眼帘的山岩矗立如屏,“真有巨擘灵山之势”。
第六开“幽居庵”,亦位于该山峰右下侧,毗邻西峰。但见该庵数楹量笏,周围苍松、翠竹掩映,山泉淙淙流淌,宛若世外仙境。“洞壑深幽,以此为最”。
第七开“叠浪崖”,处于西峰一侧。但见层崖岞崿,远远望去呈高低起伏之状,恍惚“大海潮汐,波澜万叠”。崖下有见山楼及回廊,还有小桥涧水,甚为清幽,是“西峰最胜之处”。
第八开“珍珠泉”,所绘景致位于栖霞山桃花涧旁。珍珠泉名冠栖霞诸泉之首,也是“金陵二十四名泉”之一。但见泉自石间涌出,历涧而下,“白珠点点上浮,晶莹可玩”。右侧即为般若台,原系明初僧人智旷构筑,一度较富盛名。
第九开“彩虹明镜”,所绘景致堪称“栖霞山第一胜境”。乾隆二十二年(1757年),两江总督尹继善为迎驾皇上南巡而凿,以蓄桃花涧等上游来水。“就水为亭,仿佛明圣湖边风景”,还有怪石堆叠,间以扶栏曲桥相连。湖畔杨柳轻拂,一泓明镜清幽,为栖霞山平添了几许灵秀之气。
第十开“德云庵”,所绘景致处于西峰之麓、临近桃花涧。但见德云庵畔幽篁环绕,清荫弥漫,涧水屈曲环流,潺潺而过。前冈挺立九株松,“飞翠盘空,参云翳日”,环境幽雅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