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大千《天女散花》
在去年的广东崇正秋季拍卖会上,出现了一件张大千的《理妆图》,尺寸122.5×45厘米,估价1500万元-2000万元,最终成交价1725万元。从这件作品题识“偷试盘龙旧日妆,舞衫歌扇出空箱。恼人弦索在东墙。春事本同云水幻,此情可得地天长。为他一日百思量。浣溪沙。十六年前予赋此解漫复书之,己丑十一月客濠江,大千居士爰似建屏仁兄方家正之”可知,上款人为曾建屏,时任《世界日报》总主笔,后来曾建屏将其转赠给泰国侨领郑午楼。当然,这件作品之所以拍出千万天价,还缘于其背后涉及张大千的一段感情故事。
1934年前后,张大千曾写过一阙《浣沙溪》词:“偷试盘龙旧日妆,舞衫歌扇出空箱。恼人弦索在东墙。春事本同云水幻,此情可得地天长。为他一日百思量。”后来,在一些颇为得意的仕女画上,他都会题上这阙表达惆怅思念的词,这件《理妆图》也不例外。那么,能够让风流倜傥的张大千“为他一日百思量”的女子究竟是谁呢?原来,她就是张大千的朝鲜恋人池春红。这里就不能不回顾张大千开始于1927年,但后来成为他心中“永远的痛”的一段情史。
1927年秋,年仅29岁的张大千已声名鹊起。那一年,在日籍老友江藤涛雄的陪同下,他们来到朝鲜半岛的汉城、金刚山游览,受到日本某大商社的隆重接待。在友人的带领下,张大千到处游玩,创作激情迸发,常常是游罢归来即伏案作画。好友江藤为其雇来一位懂日文的朝鲜少女伺候笔砚。姑娘姓池,年芳15,楚楚可人,虽不谙汉语,但善解人意,张大千十分动心,为她取名春红。
三个多月过去了,催归的家信更密了,张大千实在舍不得离开春红,便萌发了纳宠的念头。但这个时候,张大千在国内已有两位夫人,大夫人曾庆蓉,二夫人黄凝素。他致信二夫人黄凝素,希望她斡旋玉成此事,并专门带春红拍了合照,写了两首“陈情诗”寄回老家。诗写得十分坦率,真情流露,大赞在孤独的异域之旅,春红照顾得如何周祥,实在是个大大的好姑娘。
诗和照片寄出后,却没被夫人“悦纳”,黄夫人不但不同意大千纳宠,还转来大千之母曾太夫人严命大千即时返家的讯息。母命难违,一番痛苦纠结之后,大千匆匆整装回国。临行前,他留下数目不菲的一笔钱,让春红在京城开一家汉药店,以维生计,等他回来。
春红也痴情,大千走后,她用大千留下的钱,开了药材店,痴痴等着大千。一年后,听说大千到了东京,她写了一封情意缠绵的日文长函,寄给江藤,托其转交大千。大千阅后大为动容,他把春红的情诗翻译出来,名之为“春娘曲”,借以抒发对春红的无限相思。1928年冬,在江藤的陪同下,大千又前往朝鲜与春红相会。
此后,两人鱼雁往来,郎情妾意,却也惆怅满怀。张大千为春红写过数首有名的离情诗,可以说,大千先生最好的离情诗多为春红而写。如“学画宫眉细细长,芙蓉出水斗新妆。只知一笑能倾国,不信相看有断肠。双黄鹄,两鸳鸯,迢迢云水恨难忘。早知今日长相忆,不及从初莫作双。”再如“偶听流莺偶结邻,偶从禅榻许相亲”等,而这首“偷试盘龙旧日妆”就写于两人鱼雁往来、时相往返的1934年前后。
1937年,中日战争爆发,大千和春红也断了音讯,“离情”成了“断情”,大千好不伤感!二战结束,大千和日本老友江藤联络上,江藤告诉他,春红在战争期间已因故过世。得此噩耗,大千悲痛万分,曾亲笔写了“池凤君之墓”的一纸碑文,托江藤带去韩国,为春红修坟立碑。1978年,大千应邀到汉城(首尔)画展,曾执意去春红坟前上香致祭,遂由春红兄长带路,了却了他多年的心愿。
或许是为了表达思念与遗憾,池春红的形象以后屡屡出现在张大千的仕女画中,比如《天女散花》《清商怨》《惊才绝艳》这些名作。
当然,《理妆图》的画中少女是否就是池春红的写照,又或者是在作者心中沉淀20年“神化”了的池春红?这已经无从得知了,但画中人物衣饰、举止态度均有明显的“韩风”:高耸的椎髻,头上的簪花,服装上繁缛明丽的花边图案,服装的款式,裙子开胸极高,手腕处细密的藻饰,无不“韩风”,色彩的明艳之美,更是传统韩服所喜用之颜色。画中更钤有一方“春愁怎画”的朱文印章,尤其耐人寻味。毕竟,此情已经无法天长地久了,只剩下“为他一日百思量”了。